【老皮嫩肉】奧斯卡之「虎媽無犬女」

黃哲斌
3 min readMar 17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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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蘭西絲.麥多曼的得獎致詞

剛落幕的奧斯卡頒獎典禮,「女力發聲」及「多元族群」是兩大亮點,前者呼應去年的性騷擾風暴、後者回擊川普就任以來的族群矛盾;其中,最佳女主角法蘭西絲.麥多曼與最佳導演吉勒摩.戴.托羅的致辭可作代表,幽默,尖銳,令人動容。誰說「政治歸政治,藝術歸藝術」,他們的行動,為這句話呼一巴掌。

此外,有一巧事:這屆入圍名單中,有兩對銀幕母女檔,《老娘叫譚雅》及《淑女鳥》片中的女兒都入圍女主角、媽媽都獲女配角提名;這兩部電影題材雖不同,劇情主軸都少不了虎媽與青春期女兒的衝突、爭鬥、愛恨情仇。

《老娘叫譚雅》以奧運花式溜冰女將譚雅.哈定串通前夫、毆傷同隊競爭者的真實醜聞為背景;《淑女鳥》則圍繞著一名少女寂寞徬徨、好奇探索、渴望愛情的青春期。兩對母女因經濟壓力延伸出世代衝突,帶點荒誕幽默,卻又悲涼真實。

最後由《老娘叫譚雅》的艾莉森.珍妮搶下最佳女配角,她的角色潑辣乖張,立體生動,得獎也無意外。

「母女關係」向來是文學與電影的鍾愛題材,驕傲跋扈的母親,有時隱懷苦衷,有時僅因脾氣暴烈,與骨肉女兒水火不容,輕者鬥嘴冷戰,重者決裂成仇。中文小說裡,不乏這類經典作品,張愛玲是一例,《傾城之戀》、《金鎖記》、《小團圓》,迴身映射她與母親情薄的缺憾。

穿梭於文學與電影兩種文類之間的母女拔河,常是作者化身親歷,《喜福會》如此,「莉雅公主」嘉莉.費雪自寫身世的《來自邊緣的明信片》、莒哈絲的《情人》也是;至於奧地利作家艾芙烈.葉利尼克半自傳體的《鋼琴教師》,則讓人咬牙倒抽涼氣,彷彿銳利剃刀刺入觀者的肌膚。

母愛有時傷人,失控的母愛尤其熱淚傷痕。在種種母性折磨中,田納西.威廉斯的《玻璃動物園》,對我有特殊意義。

《玻璃動物園》的舞台劇首演於1944年,同樣源自劇作家的真實人生,以《慾望街車》、《朱門巧婦》傳世的田納西.威廉斯,成名作《玻璃動物園》描寫他的父親拋家出走,母親變得嚴厲且神經質,對他及姊姊處處挑剔,鎮日碎念,甚至語帶怨毒。

不良於行的姊姊「蘿拉」性格柔弱,只能寄情於玻璃動物的收藏,藉此迴避現世的客廳衝突;相形之下,作者化身的弟弟「湯姆」,與母親爭執不斷,終因無法忍受而逃離。

現實世界裡,田納西.威廉斯確實隻身離家,搬往紐奧良闖蕩劇壇。隨後悲劇降臨,母親誤信切除大腦前額葉,可以治癒姊姊的精神疾病,手術後,反讓女兒終生臥床。姊弟感情篤深的威廉斯受此打擊,再也不肯原諒母親。等他成名,將姊姊移往環境較佳的私人療養院,就近看顧,直到他過世,仍不忘安排遺產照護親姊。

《玻璃動物園》數度改編為電影,我在1987年看過保羅.紐曼執導的版本,電影本身評價不高,但劇本台詞的寫實張力巨大而懾人,飾演湯姆的約翰.馬可維奇尚未成名,但他時而抑鬱、時而暴烈的細膩演出,讓人過目難忘。

我特地買了原文劇本,熟背湯姆的台詞,後來,我入伍站夜哨時,不時低聲朗誦最後一段獨白,填充無奈時光。田納西.威廉斯戲裡戲外的家庭乖舛、他與姊姊的情深牽繫,透過一句句優美對白,伴我度過無數孤身長夜。

【註】本文原刊於2018.3.18.的《蘋果日報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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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黃哲斌

一個彆扭囉唆的歐吉桑。個人網頁:www.taiwanogs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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